图片
六月的蝉鸣把校园吹得烦躁,我们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楼下时,隔壁寝的小林把脸贴在铁栏杆上,盯着花坛里蔫了的月季发呆——明明上周还在这儿熬夜赶论文,现在却要收拾行李各奔东西。宿管阿姨站在台阶上,手里攥着一沓退宿单,看见我们走近,她小跑两步迎上来,像往常查寝时那样,挨个拍拍肩膀:“都收拾好了?被子别忘晒,下次回来还能用。”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,好像我们不是要毕业,只是放个长假。
宿舍里,老张正踮着脚拆蚊帐,铁架床吱呀响着,抖落一床底的草稿纸。上铺的阿洁突然“哎哟”一声——他翻出一包受潮的辣条,包装袋上还印着大一迎新晚会的日期。“这得是文物了!”她捏着辣条怪叫,却舍不得扔,最后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。阳台上,小玉正往晾衣绳上系千纸鹤,那是去年心理健康课折的,褪了色的彩纸在风里晃啊晃,像一群飞不走的鸟。我低头擦鞋柜,发现底层压着张外卖单,背面是某次熬夜复习时写的“再熬三天就解放”,如今看来,竟像句预言。
班长抱着西瓜撞开门时,差点被地上的脸盆绊倒。“最后吃一顿!”她抹着汗嚷嚷,刀尖刚碰到瓜皮,西瓜就“咔嚓”裂成两半,露出鲜红的瓤——像极了去年她过生日时,我们偷偷藏在衣柜里的惊喜蛋糕。阿洁突然掏出手机放《凤凰花开的路口》,跑调的合唱声里,老张举着勺子敲饭盒打拍子,铁勺碰着搪瓷的叮当声,比任何一次班会点名都整齐。阳光斜斜地切进窗户,把我们的影子钉在墙上:总赖床的小玉今天最早起床,爱藏袜子的阿红把床铺收拾得一丝不苟,连总抱怨“迟早搬出去”的老张,此刻正偷偷用袖口蹭眼角。
辅导员来查寝时,高跟鞋卡在了楼梯缝里。我们七手八脚帮她拔鞋跟,她却突然从公文包里摸出一沓信封:“每人写封信给四年后的自己,我替你们存着。”信纸传到手里时,小玉的钢笔漏墨了,蓝黑色的泪滴晕染开,像大二那年她失恋时哭花的眼妆。老张咬着笔帽写“希望当上项目经理”,写了一半又划掉,改成“别秃头就行”。窗外的蝉鸣突然安静了一秒,仿佛时光也凑过来偷看我们的愿望。
离校那天下着小雨。宿管阿姨堵在楼道口,往每个人怀里塞了包纸巾:“别哭啊,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大巴启动时,小林突然摇下车窗,对着宿舍楼大喊:“阿姨!302的钥匙我放花盆底下了——”喊声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野猫,它抖抖耳朵,目送着我们驶向被雨淋湿的公路。我翻开书包,发现不知谁塞了张拍立得,照片里六个脑袋挤在宿舍门牌前,背后用荧光笔写着:“下次聚餐,谁迟到谁买单。”
六月的雨冲淡了防晒霜的味道,却把四年的时光腌成了琥珀。原来毕业不是散场,是把夜谈会的八卦、抢厕所的争吵、停电时的鬼故事,都酿成了酒——往后无论醉在哪座城市的霓虹里,只要想起晒褪色的窗帘、永远少一只的拖鞋、凌晨三点的泡面香,就知道,有间168永远替我们留着青春。那些没喝完的汽水,没打完的游戏,都跟着行李箱的滚轮声,咕噜噜地滚向下一个重逢的站台。
图片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,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,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,请点击举报。